杨尚昆：三块弹片的故事

杨尚昆

 

    重庆党史消息，1935年4月25日，成都的《新新新闻》报，以醒目的大字标题发出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：《剿共前线空战告捷，炸毙匪首杨尚昆》，这条消息不胫而走，顿时搅动了四川省潼南县双江这个偏僻的小镇，街头巷尾的人们议论纷纷。这个说：“杨尚昆， 是不是邮政局家（即杨家大院，因代办邮政业务而得名）的老五哟?”那个说：“杨淮清（即杨尚昆父亲）真是养子不教，一个儿子遭枪打，一个儿子挨炸弹，造孽哟!”

 

    在《新新新闻》消息发出的那几天，长征途中正行进在云南省沾益县的红军女战士李伯钊，一边作宣传鼓动，一边照护着伤员，在一个三岔路口遇见了周恩来，便上前打招呼。周恩来见是李伯钊，便停下来说：“伯钊同志，我正要找你呢!”

 

    “报告周副主席，有什么事请指示吧!”

 

    “刚才敌人飞机轰炸，你们部队在哪里?”

 

    “在寻甸县附近。”

 

    “你们的担架和伤员有损失吗?”

 

    “没有，敌机轰炸时，我们隐蔽在一条沟里。”

 

    “那很好，”周恩来停了停又接着说，“刚才三军团的队伍正通过一段开阔地，树木少，无处隐蔽，敌机狂轰滥炸，伤亡了300多同志。”周恩来抬头望了望李伯钊又才说：“你知道吗? 尚昆同志也负了伤。不过你放心，不要紧的，你去看看他吧。他们部队的代号是‘芜湖’，顺便你将卫生队的救护队也带去支援他们吧。”说完他指着前方说：“就朝右边这条路走，大约三里地，司令部就在那里，去吧！见到尚昆同志代我问好。”说完向她扬扬手，笑了笑，便赶部队去了。李伯钊望着周恩来远去的背影，心里热乎乎的：“周副主席啊，你真好! ”说完便飞快地朝他指的方向跑去。

 

    红军在长征途中有条规定：不准谈恋爱，更不准结婚，结了婚也各在各的部队，各走各的路。李伯钊已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尚昆同志了，作为夫妻自然是想念的，但这时她更多的还是担心着杨尚昆的伤势。于是她三步并成两步走，带着救护队急忙赶到三军团司令部，走拢一看，到处躺的都是伤员。杨尚昆虽然腿上扎着绷带，却仍然与彭德怀一道忙着处理其他伤员。李伯钊见到二人，首先向他们汇报了周恩来派来救护队支援他们的事，彭德怀听后说：“感谢首长的关心!”接着风趣地问：“周副主席派你来还有别的事么？”李伯钊不好意思地说: “周副主席说，尚昆同志也负了伤，叫我代表他表示慰问，顺便也来照顾他一下……”彭德怀笑着说：“这就对头啰，那你就去照顾照顾杨政委吧!”

 

    李伯钊这时才迫不及待地问杨尚昆：“你的伤势到底怎样了？”杨尚昆这时作出很认真的样子，说：“严重得很哟！你看国民党的电台和报纸都说我死过三回啰！第一回是打死，第二回是淹死，这回还有新闻又说我被炸死了！你说这还不严重么？啊哈哈哈……”杨尚昆的一席话，引得满堂笑声。

 

    彭德怀这时又凑趣说：“伯钊同志，你就放心吧！我们这些人是福大命大，国民党咒是咒不死我们的！”大家又是一阵大笑，接着他就告诉了李伯钊，杨尚昆受伤的经过。

 

    部队转战至云南沾益县白水镇时遭遇国民党飞机空袭，杨尚昆和两位侦察员匍匐在麦苗掩映的小沟里，一声巨响，炸弹在麦田里开了花，飞溅的土块击打在他们身上。紧接着，第二枚、第三枚炸弹呼啸而来坠地爆炸，杨尚昆感到小腿上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。敌机轰鸣着离去，杨尚昆推推卧伏在身旁的侦察员，侦察员一动不动。他拂去脸上的尘土睁眼望去，发现侦察员的背部中弹，已经英勇牺牲了！杨尚昆再看自己的左小腿，鲜血从绑腿布里渗出。他试着摆摆腿，大腿还能转动，小腿却麻木、无力，怎么也站不起来。临近的战士看见杨尚昆欲站起来又跌坐下去，便高声喊：“政委负伤了! ”听到喊声，彭德怀带领担架队冲过来。刚抬上杨尚昆未走出几步，敌机又冲下来，担架队急忙隐进水沟。顿时间，炮声隆隆，硝烟四起。敌机盘旋着升空远去。杨尚昆被抬出水沟，他的左小腿抽搐不停，鲜血直流。彭德怀命令军医为杨尚昆开刀，结果三块弹片只取出两块，扎得很深的那块难以拔出。于是，军医只好将碗口大的伤口用灰锰氧水洗洗，塞上药棉包扎起来。杨尚昆发着高烧，强忍着剧痛在警卫员搀扶下躺上担架，随军前进。

 

    1941年，回到延安后，医务人员检查发现剩下的这块弹片已经和肉长在一起，无法取出。

 

    留存在杨尚昆血肉之躯的这块弹片，伴随他走过了战火纷飞的革命时期，走过了热情澎湃的建设年代，走过了辉煌灿烂的改革岁月。直到他逝世后，人们在他的骨灰中发现了这块弹片。这块弹片留在他的体内63年，随着寒来暑往的季节变换，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，它带给杨尚昆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，这是什么意志？这是钢铁般的意志。